那天凌晨,我被外帶小哥的敲門聲吵醒。 我從貓眼向外看,只看到空蕩蕩的樓層,沒有他的蹤影。 我一回頭,桌上竟憑空多了一盒冒著熱氣的外賣。 但我看不見他。 他是誰? 1. 凌晨,一陣敲門聲吵醒了我。 天還沒亮呢,大半夜的,是誰在敲門? 「老公,你去看一下……」我嘴裡嘟囔著,翻了個身去推老公。 這一把,推了個空。 我一愣,這才想起丈夫王州下午已經出差了。 臨走前他還留了話,說這幾天都不回家了。 「咚咚咚咚!」 又一陣敲門聲響起,比之前更響,讓有些迷糊的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。 我坐起身,摸起床頭的手機,看了一眼時間——凌晨三點。 「誰……啊?」 我盡量保持聲音平穩地向外喊道,同時拉起了被子蓋住身體,似乎這樣就能保護自己。 一陣短暫又漫長的沉默後,外面響起了回答:「送外送的。” 外賣? 我根本沒點。 難道是送錯了? 不…… 不知為何,我不覺得門外是個與我無關的人。 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耳熟,似乎是某個我極度熟悉的人。 「咚!咚!咚!咚!」 那人又在敲門了,比剛才敲得更用力,簡直像是在砸門! 我不敢再出聲,悄悄地下了床,踮著腳走過玄關來到門口。 大門緊閉,無比結實,帶給我了一絲安全感。 然而我知道,此刻這扇門外面,有個人正在嘗試讓我開門。 忍著心中萬分害怕與不解,我把眼睛貼上了貓眼,向門外樓道看去。 外面空無一人。 難道已經走了? 但他剛剛還在敲門不是嗎? 我疑惑著繼續觀察,想從樓道的各個角落找出點蛛絲馬跡。 十幾秒後,我什麼都沒找到,但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情況,讓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—— 樓道裡亮著燈! 2. 我嚇得立刻把視線從貓眼上移開。 王州有個害怕密閉空間的毛病,不能搭電梯,所以我們買的新房是樓梯房。 樓梯裡裝了人體感應燈,晚上只要感應範圍內有人,就會一直亮。 靜謐的深夜、無人的樓道、亮起的感應燈,讓我莫名地打了一個冷戰。 樓道裡到底有什麼東西? 「知道你晚上沒吃飯,開門拿外帶吃吧。」 那個聲音又突然響起。 我的額頭開始冒冷汗,涼意變得比剛才更重了。 我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。 不過我知道,盡快讓門口的「外賣員」離開才是最重要的。 我穩了穩心神,向外喊:「知道了,你放門口就行了。」 過了一小會兒,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回應:「好。」 然後便再無聲響。 我再次將眼睛貼上了貓眼。 門外確實已經一片漆黑了,這意味著他已經離開了這層樓。 可是樓下的感應燈燈光,仍然映到了樓梯拐角處。 我盯著那抹燈,盯了十幾秒,它沒有滅。 那個人沒有走! 他在等我開門! 3. 我縮頭離開貓眼,踮起腳尖回到臥室裡,掏出手機給王州打電話。 「餵?怎麼了?」電話接通了,傳來了王州的聲音。 我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:「老公你聽我說!剛才門外有人敲門,說是外送的,可我沒點外送!現在他一直在樓道裡等著,我不知道他會幹嘛! 」 情急之下,我說話有些語無倫次,重複了好幾遍才說清楚。 王州很快就搞明白了狀況,然而他接下來說的,讓我如墜冰窖: 「瑤瑤你聽好!前幾天咱家附近出了一宗兇殺案,兇手假裝送外送的,敲開了一家住戶的門,當場把男屋主殺了,擄走了女屋主,至今仍未歸案! 「我原本不想跟你說,怕你擔驚受怕,但是按你所說,門外那個人太可疑了! 「你現在立刻掛掉電話報警!讓警察過來!我也馬上回去!警察或我到達之前,你千萬別開門! 」 我嚇壞了! 細細地想來,門外那聲音的一舉一動,確實跟殺人犯很像。 我立刻掛掉王州的電話,打電話報了警,然後縮在臥室的角落,心亂如麻地等待警方上門。 「咚咚咚咚!」 敲門聲再次響起! 他要幹什麼?他會闖進來嗎? 我驚恐地不知所措,從角落起身,四處尋找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。 門外卻傳來了令我感到詬異的聲音: 「你好?有人嗎?我們是警察。」 4. 警察? 我剛剛報完警,警察怎麼可能馬上就上門? 我再次踮著腳來到玄關,貼上貓眼,看看門外究竟是誰。 令人意外的是,樓道裡竟然真的站著兩個人,身穿警服,其中一位還有點兒眼熟,似乎平日見過。 「請出示一下證件。」我仍保持著小心。 在透過貓眼確認了對方的警察證件後,我才放心地將門打開。 「你們上來的時候,樓下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? 「我問得很急切。 兩個警察愣了一下,然後其中一位對我說:「沒有,我們上樓的時候沒看到什麼人,社區裡也沒人。」 「不可能,那……」我張了張嘴,想描述那個人的長相,卻什麼都說不出來。 對了,我從未看過門外那個人的模樣,不知道他的身高、衣著。 不,不如說,我從來不確定門外有個人存在… 看我有些發愣,一位警察掏出紙筆,開始詢問我關於殺人犯的具體情況。 我感到有些尷尬,只好將剛才的一切複述了一遍。 聽完我的話,兩個警察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:「所以,你只是聽到有人讓你拿外賣,所以認為可能是殺人犯,但其實沒有看到他,對嗎? 」 我遲疑著點了點頭。 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,收起了紙筆說道:「倒也不能排除那人是殺人犯的可能,不過現在我們也沒什麼著手點…這樣吧,我們回去調一下監控,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員,到時候通知你? 」 「好。」我有些洩氣,不想讓警方就這樣離開。 可是留他們站在門口,似乎沒什麼好做的。 我關上了門,用貓眼目送兩位警察離開,看著樓道裡的感應燈一個個地滅掉,重歸一片黑暗,心情輕鬆了許多。 或許,真的只是個普通外送小哥送錯了?而我在深夜的壓抑中自己嚇了自己? 我搖了搖頭,想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從腦海裡甩出去。 回到客廳,我掏出手機,準備打電話給王州報平安,餘光卻瞥了一個令我汗毛直立的東西。 客廳的桌子上,放著一盒外賣,熱氣騰騰,香氣撲鼻。 5. 那個殺人犯已經進來了! 客廳的燈光明亮、溫暖,我的心卻一點點地冷了下去。 他是從哪裡進來的? 我唯一一次開門,就是跟兩個警察交流,他絕不可能從大門進來。 難道是陽台? 我每天都有鎖陽台門的習慣,或許今天忘了? 我大腦亂極了,看向屋裡所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。 窗簾的後面、次臥的陰影、沒開燈的浴室…… 一隻冰冷的手從背後伸過來,握住了我拿著電話的右手。 「呀!!!」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得發出了尖叫。 隨即,那個無比熟悉卻讓我感到陰冷的聲音,在我的耳邊響起:「瑤瑤不餓嗎?為什麼不吃?」我停止了尖叫。 因為我想起了聲音的主人。 我轉過身來,眼前站著的人穿著白襯衫,額頭半長不短的碎髮之下,有一雙漆黑的眼睛。 果然,那個聲音來自我的前男友-劉思平。 6. 劉思平看著我,咧嘴露出了一個笑容。 「你在這裡幹什麼?」我脫口而出。 或許是一瞬間的驚訝,讓我忘卻了剛才發生過的事。 可緊接著,從他身上聞到的血腥味兒,讓我把眼前的前男友跟剛才發生的一切,以及王州口中的殺人犯聯繫了起來。 我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,我意識到眼前的人有多危險。 他是我前男友,不意味著他就不可能是殺人犯。 劉思平這個人,如果哪天真的干了殺人害命的勾當,我絲毫不會驚訝。 時至今日,回想起跟劉思平在一起的日子,我仍然感到莫名恐懼。 數年之前,我們確定關係之初,劉思平對我百依百順。 可同居之後沒多久,他就暴露了真面目。 平日裡,他在外有什麼不順心的事,就會回到家對我又打又罵。 最開始,我還嘗試跟他講道理,可是當我發現講道理只能換來更狠的拳腳之後,我只能選擇默默地忍耐。 一旦男人不再掩飾自己的暴力傾向,就意味著他不必再顧慮任何東西。 在那些沒有拳腳相加的日子裡,他對我不理不睬,彷彿冷暴力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。 那些相識之初的甜言蜜語,我再也沒有聽過,只有他有興致上床的時候,才會對我笑一笑。 而很快地,這僅有的笑容也不見了──比起我這樣一個每天見面的固定女友,外面的狂蜂浪蝶更能滿足他的需求。 我並不是不想離開他,我下過無數次決心,可始終做不到。 彷彿這段關係的結束並不由我來決定一般。 還好,後來我遇到了現任丈夫王州,才把我從魔爪中拯救了出來。 但現在,王州不知何時才能回來。 「我是來送東西給你吃的啊,順便辦點事。」劉思平笑著說。 我真的很想相信他,如果我沒有看到他反手握著一把刀的話。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,表面上永遠是個好男人,笑容下凶狠無比。 「我聽王州說你殺了人,真的嗎? 」我顫抖地問道。 此時我心中的恐懼已經壓制不住,與其兜圈子,不如直來直去。 聽了我的話,劉思平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的表情。 他那雙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著我,眼神中滿是哀傷,彷彿發問者不是我,而是他。 但我並不知道這哀傷從何而來。 「算是吧。」良久,他給了回答。 這算什麼答案? 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,殺沒殺人還不確定嗎? 我心裡更害怕了,看起來劉思平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。 「你聽王州說我是殺人犯,但你了解王州嗎? 」冷不丁地,劉思平拋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。 我有些不解:「王州怎麼了?」 「他才是真正的殺人犯。」劉思平臉上露出了微笑。 我愣住了。 7. 他拉開餐桌旁的椅子坐下,示意我也坐下。 「你在說什麼?」我覺得劉思平的腦子一定壞了。 彷彿預見了我不相信一般,劉思平的笑容變得愈來燦爛:「傻瑤瑤,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嗎?那我告訴你吧。 「 你知道你現在的生活是怎麼換來的嗎?」四年前,王州家道中落,幾近散盡家財,你應該還記得。」 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。 確實,當時的王州事業經歷了低谷期。 「後來他有機會接手一家公司,從頭再來,但當時那個位置已經有人了。 「王州沒有放過那個機會,他用自己的全部積蓄買通了殺手,偽造了一場車禍,撞死了他的競爭對手。 「從那之後,王州順理成章地接管公司,一路順風順水,直到今天。 「所以,你得離開他。」 聽了劉思平的話,我只有一個感想──他在說什麼? 王州或許不完美,可他善良、溫柔,結婚多年我們從未紅過臉,更別提動手,跟劉思平形成鮮明對比。 我有時候甚至會想,我或許在遇上他這件事上花光了所有的運氣。 這樣連路邊的流浪貓都要照顧的人,會為了金錢而買兇殺人? 而我跟王州的關係,又何時由得劉思平來管了? 「你就是為了編這種謊話才來找我的嗎?你不覺得可恥嗎?」憤怒戰勝了恐懼,我狠狠地對他說道,「我不會因為這種可笑的謊言離開任何人!」對王州的污衊,就是對我的污衊! 這番話並未激怒劉思平,他又用那悲傷的眼神看著我。 而這次我沒有退縮,毫不掩飾眼中的憤怒瞪著他。 良久,劉思平才嘆了口氣:「既然如此,那也沒辦法了。」 他站起身,繞過桌子朝我走來。 他右手的刀換成了正手握,刀刃在客廳燈光之下亮得晃眼。 這時我才看清楚,那是我家最近新買的廚刀。 商家說用了最新的工藝,就算是力氣不大的家庭主婦,也能用它切肉斷骨。 我站起來,踉蹌著向後退去:「你要幹什麼?」 劉思平不答。 就在這時,一聲「咔嚓」響起。 那是鑰匙插入鎖眼的聲音。 有人在開門! 8. 我大喜過望! 這時候回家的一定是王州!他跟我說過他會盡快趕回來! 我剛想開口呼救,劉思平的刀卻已經架在我的脖子上了。 他不再說話,手上一用力,我感覺到鋒利的刀刃在我脖子上劃了一個小口。 微微的刺痛是死亡的前奏,讓我不敢輕舉妄動。 劉思平就這樣挾持著我進了臥室,隨即一把將我推倒在地上,回頭關上了臥室門。 趁著劉思平關門的機會,我高聲地大喊:「王州!我在這裡!救救我!」我不斷地喊,彷彿用盡了這輩子所有的力氣。 然後我聽到了防盜門被猛烈關上的聲音。 王州已經進來了!幾秒之後,我就安全了! 一夜的提心吊膽,讓我對脫離險境抱著無比的渴望,以至於忽略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──劉思平為什麼會將我推倒在地? 在王州即將推門而入的前一刻,我看向劉思平。 他站在門邊,笑嘻嘻地看著我,眼神裡滿是寵溺。 我這才突然意識到,他並不想殺我。 如果要殺我,剛才有一萬個機會動手。 他說要讓我離開王州… 他的目的是殺死王州! 9. 可為什麼?為了我嗎? 他曾經那樣殘忍地對待我,我絲毫不認為他對我抱有愛意,他不會為了我而殺人。 或者……是為了他口中的那場車禍報仇?車禍的死者是他的親人嗎?難道王州真的幹過那種事? 不,無論如何,我必須趕緊阻止王州!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大聲地朝門外喊:「王州,不要進來!劉思平在這裡! 」 那一瞬間,一切都安靜了下來,王州的腳步聲似乎停在了門外。 然後王州疑惑的聲音響起:「劉思平?」 我繼續喊:「沒錯!那個殺人犯就是劉思平!你千萬別進來,快報警! 」 我一邊喊著,心中一邊暗叫不妙。 因為此時的劉思平露出了更燦爛的笑容,似乎預料到了我的行為一樣。 那是勝利者才有的表情。 為什麼?為什麼他這麼一副局面盡在計畫中的樣子? 然而不等我的疑惑得到解答,就傳來了「吱嘎」一聲。 王州打開了臥室門! 他一臉古怪地看著我:「你怎麼了?什麼劉思平?」 「小心!」伴隨著我的大喊,劉思平手中的那把刀已經深深地插入了王州的胸口。 鮮血四處噴湧,劉思平潔白的襯衫染成紅色。 而在一片血雨中的我,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。 為什麼劉思平如此輕易地謀殺了我的丈夫? ! 為什麼王州明明聽到我的呼喊卻毫不防備地開門? ! 我的意識開始恍惚,下一個瞬間,我已經衝到了王州面前,抓著劉思平的手,想要拯救丈夫的生命。 劉思平用力地一甩,再次把我摔倒在地,而這次我已經無力爬起。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,我的大腦像要裂開般疼痛。 我最後看到的,除了一刀一刀地把王州的胸膛捅爛的劉思平之外,只剩下王州望著我的那不可置信的眼神。 10. 重新醒來,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床上,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證明了這一點。 對了,王州!王州怎麼樣了? 我在醫院,王州也一定在醫院! 我馬上起身,試著找醫生護士問個明白,卻發現自己被緊緊地綁在床上。 不遠處,正在跟幾位警察溝通的醫生聽到了我的動靜,朝我這裡看了一眼,隨即帶著幾位警察來到了我的床前:「你醒啦。」 我張了張嘴,想要問很多事情,心中有千般疑問,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起點。 最終,我只問出了一個名字:“王州?” 醫生了然:「他死了。」 我的眼淚流了出來。 果然,那樣的傷勢,是不可能活下來的…… 「那劉思平呢?你們抓住他沒有!」我向旁邊那幾位警察大聲地質問,聲音帶著不可自控的哭腔。 幾個警察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知該說什麼。 醫生嘆了口氣,直視著我的雙眼說:「劉思平死了。」 聽到這個消息,我有一剎那的失神。 死了?怎麼死的? 他殺了王州,我也失去了意識,他怎麼可能死? 見我有些疑惑,旁邊有個警察忍不住插嘴:「他早就死了,好幾年前就死了。」 我愣住了。 這些人在說什麼? 11. 我認為醫生和那個警察在騙我,可是旁邊幾位護士憐憫的眼神告訴我,沒有人說謊。 醫生直直地盯著我:“楚瑤,接下來我要說的,你可能不會相信,但是你好好聽我說… 「劉思平確實是妳的前男友,但他在幾年前因為一場車禍過世了,他不可能殺死王州,殺死王州的是你。 「王州並不是你想像中那樣完美的丈夫,相反,根據警方所提供的你起訴離婚的資料,可能他才是那個家暴出軌、無惡不作的人。 「我們並不清楚劉思平跟你有沒有矛盾,只是在警方的訪視調查紀錄裡,劉思平似乎對你來說很不錯,如果不是他意外死亡,你大概不會跟王州結婚。 「目前來看,事情的起因是你無法忍受王州,可是又無法離婚,在長期精神折磨下產生了精神分裂,出現了劉思平仍在世的幻覺,劉思平也成了你的第二人格。 「最終,劉思平替你殺了王州,使你獲得了解脫。 「你明白了嗎?楚瑤?或……劉思平?」明白了,我全明白了。 我全都想起來了。 我摀面痛哭,哭得撕心裂肺。 旁邊幾位警察本來想問幾句細節,見我這副模樣,也沒辦法多問,只好拉著醫生到一邊交代了一下。 警察:「所以她確實有問題是嗎?」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