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身著鳳冠霞帔,頂著嫡姐的身份,娶了她的青梅竹馬-丞相之子裴清遠。 我以為事情敗露我會被趕出去,但沒想到整個丞相府都風平浪靜,我剛想開口解釋,他卻攔住了我:「夫人,飲了合卺酒就不能反悔了。」 1 我是姜國公府的庶女,薑煙。 今天,是我嫡姐大婚的日子,準姐夫是丞相府的長子,曾經的探花郎,如今的太傅-裴清遠。 國府的名門閨秀搭配溫潤如玉的探花郎,好一對天作之合、門當戶對的金童玉女。 可惜,外面鑼鼓喧天,我的嫡姐收拾好行囊,在我的護送下,從後門逃了。 我身著鳳冠霞帔,頂著嫡姐的身份,替她出嫁了。 2 我面上不顯,心裡卻多出幾分高興。 說實話,我也很意外。 一個月前,嫡姐過來找我訴苦不想嫁人的時候,我很驚訝,繡針刺破了手指都渾然不覺。 嫡姐才情出眾,貌若仙子,出身高貴,與探花郎又是自小的情分,滿京城都期待著兩人的婚配,這樣的好事,我求都求不來。 想到裴清遠,我記得他總是跟姊姊吟詩作對,只有少數的目光才會落在我身上。我原本想著就這樣祝福兩人,誰知嫡姐突然反悔,她對我說自由比較可貴。 我不知道什麼是自由,我只知道,我這樣一個生母早逝,在府裡不受寵無足輕重的廬出小姐,如果不抓住這次機會,是真的沒有自由。 於是,我想了一夜,假意提出了逃婚一計,嫡姐竟然答應了。 方法也很簡單,外界都以為兩人情投意合,兩情相悅,根本不會防著嫡姐出逃。於是我們輕易做好了佈置,成婚當日,我替嫡姐出嫁,嫡姐穿著女僕的衣服從後門乘馬車出逃。等出了城門,天高海闊,盡是自由。 即便眾人發現端倪,也要裴清遠進了洞房,掀了蓋頭才能發現,等到那時,嫡姐早已逃出生天。 計劃之順利,超乎想像。我將全部的積蓄拿出,贈與嫡姐當盤纏。 這些積蓄,是我從記事起給自己存的嫁妝,國公府不曾虧待我,我也指望不上國公府能護我一輩子,為自己謀算,是我的本能。 3 我在婚房裡等待未來的姐夫,不,如今是我的夫君了。 我手心裡冒出了一絲汗,門開了。 有人走近,是裴清遠。一雙上好的絲綢錦靴出現在我眼前,我突然意識到,這一刻,我曾經在夢裡無比期待的場面終於實現了,即便,這是我苦心籌謀,騙來的。 不論是怒火還是責罵,我都做好了準備。 可是裴清遠卻沒有掀蓋頭,而是遞過來一杯酒,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:「夫人,飲了合卺酒就不能反悔了。」 我接過酒杯,有些忐忑,卻被來人環住,以夫妻之禮喝下了交杯酒。 「唰!」眼前一片明亮,大紅燭火微微閃爍,屋內眾人一驚退下,只剩眼前身著喜服,星眉朗目、風流俊秀的新郎官。 面如冠玉、俊逸飛揚,恍惚間,我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了幾分。裴清遠名冠京華,身姿無雙,這是我十來歲跟在他身後就知道的事實,卻還是會無端生出些許悸動。 沒有想像中的詔問,只見裴清遠微微一笑,轉身脫下外袍上了床榻。 對方躺下,用一隻手把玩著床幔的絲綹,嘴角洩出一絲笑意:「我請聖上賜婚,求娶姜家女,你可知你們這樣做是犯了欺君之罪? 」 「我也是姜家女。」我拿出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。此前和嫡姐之所以敢用替嫁的法子,也是因為裴清遠請求賜婚的時候並未提及是姜家的哪位女兒,大家都只知道才情出眾的薑家長女,誰能注意到我這位默默無聞的庶女。 「薑煙,旁人都以為你文靜嫻雅,可我不覺得。你們這點小伎倆以為裴府不會追究嗎? 」裴清遠似笑非笑道。 「為何要追究,裴府又沒有娶錯人。姜國公府的乘龍快君子總好過長公主的駙馬,你說呢,夫君? 」他敬我一聲夫人,我回他一聲夫君。從小到大,我的小心機總是能被裴清遠一眼看穿。 正如他看穿我一樣,我也能一眼看穿他。這位外人眼裡溫潤如玉、清風朗月的端莊才子,背後心思、手段都十分了得。 果然裴清遠微微勾唇,笑意更深:“你想如何?” “三年為期,你我合作,等朝中局勢穩定,無人追究此事後,你我即可和離。」 三年,我自然會想辦法留下來。 「成交。」 4 老相爺早已仙逝,如今相府主事的就是裴清遠,頭上沒有公婆,我在相府的日子輕鬆了許多。 我在娘家不受寵,除了少量的嫁妝,我只帶了貼身丫鬟翠桃過來。 原想著裴府的僕人知道替嫁的事後會生出不少事端,我管家一事怕是要費一番工夫,沒想到一眾奴僕都是畢恭畢敬,想來是裴清遠特意打過招呼。 我與裴清遠同處一室,相敬如賓。 不承想,婚後第二日,翠桃慌張張跑過來傳話:「小姐,姑爺被長公主請走了,說今晚不回來了! 」 我放下手中的書,看了看天邊的晚霞,看來回門宴我得一個人回去了。 父親大人戰死沙場,國府如今是叔父當家,二叔頂了父親的職位去了西北督軍,如今府裡只有老夫人管事。 可惜老夫人對我一向不遠,裴清遠不來反轉好一點,我任人數落的樣子也不會被他瞧見。 回門當天,老夫人依舊在從佛堂裡潛心禮佛。 直到我過去請安,她才換了衣服出來會客。 老夫人手裡轉著佛珠,眼睛裡並無多少見回門孫女的喜色,淡淡地說:「你一個廬出,既然使了手段搶了婚,就好好籠絡自己的丈夫,傳出些流言蜚語叫人笑話。好在聖上和太后看在裴府的面上不追究替嫁一事,你以後為人新婦,要時時謹遵教誨,不可再這樣放肆無禮,讓人覺得我們國公府沒有教養。」 老夫人這也不是第一次說教我了,我娘出身不高,嫁來國公府也沒過幾天舒心日子,我爹倒是個好父親,可惜去得也早。 這些年,這些說教我聽很多了,也學會不往心裡去了。 正晃神的時候,佛堂裡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。 「老夫人這話嚴重了,阿煙是我向陛下和太后求娶的賢妻,何來放肆無禮這一說。」裴清遠高大的身影逆著光將我整個人籠罩,一雙溫熱寬厚的手掌將我扶起。 我拿回手,輕輕摩挲著殘留的溫度,耳邊裴清遠和老夫人的寒暄逐漸隱去,我望向身側,裴清遠俊朗的側顏在光暈下熠熠生輝。 原來,被人維護的滋味是這樣的好。 這要我怎麼放手呢。 裴清遠彎眼一笑:「夫人,回家吧。」 看著國公府的大門逐漸遠去,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,娘親早逝,我在府裡無依無靠,最大的心願就是逃離國公府,如今真的出來了,卻覺得有些不捨。 轎子轉彎,我注意到路程不對,看向身旁閉眼小憩的裴清遠:「我們這是要去哪裡?」裴清遠嘴角一彎,並未作答。 等到了白馬寺門前,我才反應過來。 裴清遠微微伸了伸雙臂,揮開一把竹扇,端的是恣意風流:「夫人,今天輪到,我怎麼也得拜會一下岳母大人。」說著,朝我伸出手。 白馬寺是本朝香火旺盛的國寺,每日不知道多少百姓貴人前來禮佛,這會門口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人群朝著這邊張望。 我的親娘出身寒微,未能葬於姜家祖墳,只能在白馬寺供奉一處牌位。 我原想改日單獨過來祭拜,沒想到裴清遠思慮這般周全。 我朝裴清遠望去,他穿著瓷器藍洞錦袍,一條藏青蛛紋金帶繫在腰間,一頭墨黑色的長髮,有雙清澈明亮的鳳眼,當真是面如冠玉。 在人聲鼎沸中,用指尖勾住我的掌心,一把握住。 隨後長臂一攬,環住我的肩膀,往寺廟裡走去。 在我娘的牌位前,我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,心裡默默介紹起裴清遠:女兒,這個人就是女兒選的人。 裴清遠也上了三炷香,拉著我的對著牌位道:「您請放心,我會照顧好阿煙一輩子一世。」 出了殿門,我聽見遠處有人在小聲議論,停步聽了幾句,不外乎是驚嘆嫁給裴清遠的人竟然不是姜家的大小姐,而是一向默默無聞的二小姐。 這些議論免不了,我也沒有放在心上,倒是裴清遠出來後掃了一眼眾人,又吩咐廟中的小沙彌幾句,小沙彌聽完就轉身離去。 不多時,便帶回來一張托盤,盤中放著一副筆墨。 裴清遠牽起我的手,一路踱步到寺中的一株百年菩提樹下。 裴清遠這是要! 白馬寺中的菩提樹又被稱為「姻緣樹」,繁茂的枝丫上掛滿了青年男女結緣的紅色布條,隨風飄揚。 裴清遠拿起一塊木牌,在一面寫下我倆的名字,另一面寫下百年好合,然後遞與我。 菩提樹的花語是夫妻之愛,白頭到老。 我將木牌在小沙彌的指引下掛上了樹枝,周圍人的議論聲漸漸弱去,我回頭笑望著裴清遠俊逸帶笑的面容,宛如一對新婚燕爾的恩愛夫妻。 5 替嫁一事,雖說有裴清遠頂著,但是白馬寺一行終究是傳遍了京城。 半個月後,太后主持的中秋宮宴上,聖上病重未能出席,眾人推杯換盞,謔籌交錯,裴清遠有事離席了一會兒。 我一個人待著也不趣,便也尋了個藉口悄悄離席。 好巧不巧,禦花園的假山後,我的丈夫和長公主湊在一起低聲細語,姿勢有些親密。 看來,是我來得不巧。 我不露痕跡地隱身離去,上粉飾太平,心裡卻一點也不平靜,平日的佛經彷彿白讀了。 裴清遠,你的好,能不能只給我一個人。 我尋了處偏殿休息。 而長公主似乎知道我下了單,終於把握機會,氣勢洶洶地過來興師問罪。 「你就是姜國公府的二小姐?」長公主在後宮肆無忌憚,屏退了左右,獨留我在太后宮中,想傳信給裴清遠也不行。 「正是臣婦。」 聽說長公主與嫡姐同歲,只是長公主一直在封地,近些年才回京,剛好撞上禦街騎馬的探花郎裴清遠,一見鍾情,可惜一直被裴清遠婉拒。 如今心上人娶了別人,此刻過來心裡多半是憋著怒火。 長公主冷笑一聲:「有幾分姿色,我倒是小瞧了你,實話跟你說,本公主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。」 「公主說得是。」我軟硬不吃,公主怒極反笑。 「你不會以為裴清遠真的喜歡你吧?如今朝中局勢不明朗,他不肯助我一臂之力,找了你這麼個庶女來掩飾。姜國公府如今一副空架子,他倒是好謀算。可惜,等我大業一成,你們就等著下昭獄吧! 」 「喜不喜歡,又有什麼重要。如今我和他夫妻一體,自然要榮辱與共。」我面上不顯,輕輕撥了撥手中的茶蓋,輕聲細語地回復道。 原來裴清遠求賜婚還有這一層原因,長公主不只看中他這個人,怕是更看重裴府和老丞相身後的文官一脈,長公主想奪權,勢必要爭取他們的支持。 裴清遠想明哲保身,自是要撇清幹系。 姜國公府如今雖然大不如前,空有一個爵位卻無實權,這正好如了裴清遠的意。 與姜國公府結親,一可以婉拒長公主,二可以躲開立儲站隊。 這樁婚事,本身就摻雜了很多算計,如今也不在乎多這一層目的。 「阿煙果然知我。太后在西廳設宴,還請長公主移駕。」裴清遠及時趕到,清冷的嗓音在大殿中響起。 長公主面色難看,拂袖而去。 裴清遠過來柔聲道:「長公主可有為難你?」前一時,他兩人姿態親密,後一刻,又針鋒相對。 這齣戲,是演給我看的嗎? 收回思緒,我輕輕搖了搖頭:「無妨。」 幾句難聽的話根本無關緊要,我的目標,從來都不是長公主。 出宮路上,我一路無言,倒是裴清遠突然湊近,伸手攬住我的腰,貼著我耳邊道:「今日長公主一事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如今聖上病情反覆,她為了穩定局勢暫時不會動手。」 自從上次白馬寺一行後,裴清遠越發喜歡動手動腳。但此刻我無暇顧及,因為聖上病重這個消息太大了,裴清遠就這樣透露給我,也不怕走漏了風聲! 「都說了夫妻一體,咱們如今可是一艘船上的人了,夫人。」裴清遠捏著我耳邊的幾縷碎發,調笑道。 我垂著眼,不甚在意:「長公主國色天香,如今看來大權在握,你也可以是她船上的人。」 裴清遠微瞇雙眼,嘴角一彎:「夫人,這是吃醋了? 」 我將手中的手帕鬆開,轉頭道:「沒有。」 長公主與聖上皆是太后所出,聖上龍體抱恙,長公主一直侍奉左右,很得人心。 而聖上膝下只有一子,不滿五歲。 看來這是風雨欲來。 「我們不回去?這不是出宮的路。」我看向轎子外面,竟然還在宮內打轉。 「是東宮。」裴清遠牽我一路走進東宮寢殿。 一個奶團子從被子裡被抱了出來,裴清遠拍了拍奶團子的小屁股:「叫人。」 一道甕聲甕氣的小奶音響起:「師母!」 …… 這麼個粉雕玉琢的糯米小團子竟然是太子殿下,這可如何跟長公主爭? 「今晚起,我們會陪著殿下在東宮住下。殿下記得白天不可離開她半步。」裴清遠吩咐道。 奶團子伸出半個小腦袋看了看我,又縮回去看了看裴清遠,乖巧點頭:「嗯!」出了正殿,我直覺不對:「怎麼回事?」裴清遠沉吟了下,托起我的手,似笑非笑道:「長公主帶兵圍了皇城,我們暫時出不去了,這天,要變了。」 6 朝中局勢比我想得更複雜,這幾日,裴清遠回東宮越來越晚。 我略感不安,當即寫了封信,讓下人轉寄給遠在青州的表兄。 表兄一家是我母親唯一的親人,我手中还有些母亲留下的嫁妆田产都一直交由表兄打理。 如今局势不稳,好让表兄一家早做防备,三年之约一到,如果裴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,我也能有个退路。 虽说现在裴清远待我不薄,可我早已习惯处处谋划,不然我一个不受宠得庶女,一个人是万万不能走到今天的。 「姑爷,小姐已經歇下了,不然我扶您去書房。」翠桃也被接入宮中,此刻正在門外攔住裴清遠。 我起身,披上外衣,聽見裴清遠揮退下人。 我剛打開門,就被來人撲了個滿懷:「你下去吧。」 翠桃鬆了口氣,轉身退下。 裴清遠將大半個身子壓在我身上,一股酒氣撲鼻而來,身上還帶著一絲異香。 我勉強將門帶上,來不及點燈,就被裴清遠一把拉著躺倒在床上。 裴清遠覆在我身上,臉色潮紅,氣息紊亂,聲音喑啞低沉,帶著幾分忍耐:「阿煙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