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失踪后,大伯一家霸占了我家的民宿。 他們不知道,那是一家死尸客店。 而我,是尸主。 1 民宿是我妈要开的。 我爸全力支持她。 那时我爸和我大伯还没分家,爷爷也还在世。 大伯知道这件事后,闹着要分家。 他担心我妈开店会用爷爷的钱,这样他能分得的财产就少了。 再加上我是跟我妈姓的,他们对此一直耿耿于怀。 见着我就念叨让我去改姓。 我一概不理,因此更加被他们不喜。 开民宿那年,我十岁。 也是在那一年,我爸跟我大伯分家了。 分家后,我家的民宿也正式地开了起来。 生意并非想象中的冷清,并且随着近几年的发展,日渐红火起来。 大伯一家眼红,开始怀疑当年爷爷财产分配不均,死皮赖脸地说这民宿应该也有他们的一份。 尤其是在我爸去世后,隔三差五地便来闹一闹。 我大学毕业后,听我妈的话回家接手民宿。 我对这间民宿的记忆其实是不好的。 因为自从民宿建好后,我就经常做噩梦。 有一间屋子常年不关门,我妈叮嘱过我。 但有一次我还是手贱把门关上了,当晚我就梦到鬼了。 我怀疑我撞邪了,于是将这事儿跟我妈说了,我妈说我就是没睡好,让我没事儿别瞎想。 因此,初中之后我都是在学校寄宿,只有放假才会回家,運氣好的話,或许能睡个好觉。我也不再靠近那间不关门的屋子。 大四临近毕业时,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,希望我能回去接手民宿。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。 接手民宿?那我后半生将永无好觉可睡! 我没想到,挂了电话后的第二天,我妈直接来学校找我了。 她的神情是我没见过的严肃。 那天她跟我说了很多事情。 她说从未关过门的那间屋子,其实是一间死尸客店,因此禁止寻常人踏足。 而我,是下一任尸主。 …… 最后,她希望我能好好地考虑接手民宿一事。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 这让我怎么相信? 我原本只当她 是编故事诓我,所以打定主意不去。 但后来我联系不上我妈了。 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范围。 我妈出事了。 回去的路上,我一直在想我妈说的话。 “灵然,你是灵氏后人,生来便是守尸人,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。” “我早该将事情告诉你,但我也有我的私心,我希望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。我以为我能改变这一切,但我失败了。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回去,那就听从你的本心吧。” 最後,我还是回去了。 到家後,我发现大伯一家都在,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。 见我回去,他们丝毫不惧,反而将我扫地出门。 我看向那间死尸店,此刻它正大门紧闭。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。 2 大伯堵在门口跟我说:“灵然,你姓灵,又不姓玉,怎么能继承我玉家的财产呢?你爸死得早,你妈又失踪了,你一个刚毕业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,就别回来瞎掺和了。” 大伯母在一旁帮腔:“早让你去把姓给改了,偏不听,现在彻底地成外人了。” 堂哥吊儿郎当地站在一旁,嘲笑道:“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?家都被你读没了,呆子。” 我只当是犬吠。 我看着那间紧闭的大门,以及屋顶聚集的黑气,問道:“那扇门,关了多久了?” 堂哥说:“两三天吧,占了那么好的位置,里面阴嗖嗖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鬼住的。” 当然不是给鬼住的,是给死尸住的呀。 三天,那大概就是今晚了。 我收回視線,看向大伯一家,笑著說:“祝你们今天有个愉快的夜晚。” 然后在他们“你是不是有病”的目光中,轉身離開。 我妈说过,客店之门一旦紧闭超过三天,死尸便会产生怨气,关门之人必会受到惩罚。 轻则噩梦缠身,重则……成为死尸。 3 當天晚上,我看到了我妈口中的死尸。 好几只。 为首的那只说:“尸主失踪,那家人竟一连三天将我们拒之门外,真是活得不耐烦了。” 只见他“咔嚓咔嚓”地转动了几下脖子,然后“咻”地一下攀上了二楼的窗户。 剩下的几只也纷纷出动,瞬间就在黑夜中隐去了踪影。 这些就是我小时候经常梦 到的“鬼”。 不多時,大伯一家发出一阵惨叫声。 “鬼啊!!!!” 堂哥披着床单就跑出来了,鞋都没来得及穿。一家三口在院子里抱成一团,瑟瑟發抖。 “妈!我撞鬼了!” “我也撞了!” “我也是啊!” “不会是二叔回来了吧?” “屁,你二叔都死多少年了,咋可能是他?” “可我们占了他的家,还把他女儿赶出去了,他不会报复吗?” 大伯眉头一皱:“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的?” 话音刚落,我明显地感觉到一阵阴风刮过。 哦豁,死尸们可听不得这话。 在大伯他们看不到的地方,我看到,那群死尸已经把他们围住,并不断地聚拢。 有一只死尸已经快要掐住大伯的脖子。 我心下一緊,连忙跑去将死尸店门打开。 「啪」的一聲,把一家三口直接吓晕过去了。 一连串的死尸迎面向我走来。 我和他们面面相觑。 为首的那只走到我面前嗅了嗅,点了点头然后站到一旁。 接着下一只走上前来,再接着是下下只,下下下只…… 最后一只嗅完,他說:“这气味,是灵家人没错。她是新的尸主。」 同時,第一只走上前来,問我:“尸主,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们?” 我说:“他们不能在这里出事,要动手,带去他们自己家。” 他们点头,齐声道:「明白了。” 转眼间尸们就不见了。 唯独第一只没走。 他說:“尸主,请你帮我,找一个人。”3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,細看之下,眼里竟然有泪。 可是。 我妈说过,守尸人的职责是为死尸提供住所,让他们不至于漂泊无依。 所做之事,最多也就是送他们回家。其他的,尽量不要插手。 但她也说过,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,就听从自己的本心。 良久,我看向他:“你要找谁?” 看他这样子,似乎是个对他很重要的人。 我应该可以理解他的心情,毕竟如果可以的话,我也想快点找到我妈。 可是他却摇头说:「不知道。” 我没忍住疑惑地“啊”了一声。 “不知道?那我怎么帮你找?这样,你知道些什么?” 他想了一会儿,認真道:“群、山、坡。” 这都啥啊?成为死尸后是会失忆吗?不应该啊。 我看著他,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:“……你这样,我很难帮你办事啊。” 听到我的话,他垂下頭,砸下一滴泪。 哭我也没办法啊。 「餵,”我挠了挠头,喊了他一聲,「那個,你叫什么?怎么死的?家在哪儿?” 他抬起头,迷茫地看着我,然后摇头。 正当我无语的时候,楼梯上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:“你这样是问不出东西来的。” 我猛地转过头,大喝一聲:“谁?” 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年轻男人立即高举双手,但神色自若:“我叫苍焰,是灵青云的徒弟。” 灵青云,是我媽。 在我的记忆中,也确实出现过苍焰这个名字。 但我并不在意这些事,记得也就不怎么清楚了。我看向他:“徒弟?我怎么不知道她有徒弟?” 苍焰缓步地下楼,邊走邊說:“是真的,师父应该跟你提起过我。我来时你已经高一,不怎么回家,但应该也是见过我几次的。” 说完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,竟然愉快地笑出了声。 我则是尽力地搜寻脑海中关于苍焰的记忆。 高一…… 我想起来了! 高一的时候,有天晚上我睡醒,看到窗户上趴着一只鬼,差点儿没把我吓死。 但以我当时的经验,我很快地就镇定下来了,于是我跟他对视了几秒后就翻身继续睡了。 因為我記得非常清楚,睡觉之前我拉了窗帘。 所以我麻痹自己,都是假象。 果然,第二天醒来后,窗帘是拉上的。 我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妈,我妈当时的反应也很奇怪。以往她都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,但那次,她竟然问我记不记得那只鬼的脸。 当时我就傻了,这是什么奇怪的重点啊?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我的身心健康吗? 现在一想,那只鬼正好和苍焰对上号了。 我看着准备向我这个方向走来的苍焰,连忙伸手阻止他:「停,你就站那儿别动。所以你,是人还是死尸?” 被我阻止后,苍焰真的 停下了脚步。 他站在桌子另一端说:“我不是人。」 我挑了挑眉,看这回答,不是人,也不是死尸啊。 “既然你说你是灵青云的徒弟,那她现在人在哪儿?为什么突然失去了消息?” “我不知道她在哪儿,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失去消息。” “那这里连续三天大门紧闭,你难道不知道吗?” “我也是刚刚才出来。之前被师父关在地下室。” 我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:「什,什么?” 之前关在地下室,却从二楼刚出来?是我理解有问题还是他表达有问题?要是都没问题,那问题就大了! 我正想着,刚刚那只死尸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:“尸主,你踩到我了。” 我连忙抬起脚:「不好意思哈。”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说:「沒關係。”然后又说:“尸主,帮我找人。”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:“我也想帮你找,可你什么都不知道,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啊。” 没想到死尸伸手指了指苍焰说:“他知道。」 4 我又转头看着苍焰。 刚才那个问题就这么被揭过去了。 苍焰说:“他们都是我带回来的。” 他们,指的就是这些死尸。 说完他看了看我身旁的这只,然後說:“所以我只知道他原本是在哪里,其他的我也不知道。” “那你是从哪儿把他带回来的?” 苍焰答非所问:“师父极少插手死尸之事。你確定,要帮他吗?” “帮。” 苍焰似乎早就猜到了我的回答,他淡然地笑了笑:「好,我会帮你。” 说完他手一挥,我面前就出现了一幅画面。 直接悬在半空中。 我震惊得瞪大了双眼。 这个苍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?还会术法呢? 平复了一下情绪后,我看向画面。 那地方草木茂盛,怪石嶙峋。 不一会儿苍焰就出现在了画面中,他双指并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,瞬间就有一道明黄色的光窜了出去。 他跟着这道光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尸体。 也就是让我帮忙找人的死尸 1 號。那时的 1 号应该就已经死了有段时间了。 苍焰在他额间、心口以及 双肩各点了几下,然后退至一旁。 不一會兒,死尸站起来了,不过行动极其迟缓。 我看得正入神,旁边的 1 号突然来了句:“你看,這是我。” 我整个人一震,他认出了面目全非的自己。 我沒有說話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最后我看向苍焰:“这是哪儿?” 画面消失,苍焰说:“安北市桐安县香云山。」 5 我得去一趟安北市。 不过去之前,我得先解决大伯一家人。 听说他们做了一晚上的噩梦。 早上醒过来发现在自己家,三个人都快被吓疯了。 最後得出結論,一家三口集体梦游了。 于是今天一大早三个人又来了我家的民宿。 这正合我意。 虽然现在生意不太好,但我也不能直接关门,正愁没有人给我看店。 大伯一家三口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,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,三个人突然集体地愣在原地。 好一會兒,他们清醒过来,对着我直接鞠躬喊“老板好”,然后转身往民宿走去,开始一刻不停地打扫卫生。 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。 我转身看了看站在死尸客店门口的苍焰。 不愧是他,办法就是多。 对付这一家三口,我才不管用的什么办法,我只要结果。 收拾好东西后,我启程准备去安北市。苍焰也跟我一起去。 沒辦法,他不去的话,我没法带着死尸啊。 而且,苍焰还给了我一个手摇铃铛,说是什么摄魂铃,我摇了几下,没摇响。 苍焰说因为没有响舌,所以摇不响。 我表示很无语,但还是带上了。 臨走之前,死尸 1 号却不见了。 我疯狂地找尸体的时候,苍焰很淡定地来了句:“他在你的铃铛里。” ……突然觉得背上的包有千斤重。 到高铁站后,苍焰掏出身份证刷票进站。 我属实是没想到。 因为我买票的时候他让我不用管他,我还以为他会用什么法术隐身呢。 可能是看到我的眼神,苍焰笑了笑说:“别惊讶,虽然我不是人,但我有身份证,这不稀奇。” 我干笑了几声,沒有說話。 到安北市后,我和苍焰 又转乘大巴去往桐安县。 一路颠簸过后,终于到了目的地。 我能感覺到,越接近桐安县,死尸 1 号反应越强烈,在我包里跳来跳去。 我抱着包,警告他安静点。 他这才停了下来。 入夜后,我和苍焰去了香云山。 桐安县并不发达,香云山更是偏僻,地处某穷困山村。 我望着高高的山,不禁腿软:“咱不会,要爬上去吧?” 苍焰摇头。 然后抓着我的手就往前冲。 不是大哥,那是石壁啊!头再铁也禁不起这么撞啊!我“吱哇”乱叫,耳边突然响起苍焰的声音:“我们到了。” 我睁开眼睛,气得想直接上脚踹他。 但我忍住了,只是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:“你下次显神通的时候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,我这样很容易被你吓死的!” 苍焰没躲开,揉着肩膀说:“这样效率高嘛。” 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,我拿出手摇铃问他:“现在怎么办?” “你摇铃,把他放出来,剩下的我来做。” 我听苍焰的话摇了摇铃铛,意料之中地没有声音,只有一只晕乎乎的死尸被我摇了出来。 死尸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,还没来得及辨明方向,就被苍焰贴上了符纸。 那符纸贴在他额头,他先是低下头,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。 我还没来得及问苍焰这是什么符,死尸就如离弦之箭般地飞了出去。 6 而我整个人也被苍焰拉着飞奔起来。 我天,死尸的速度为什么突然这么快! 最后我们在一处山涧停了下来。 我躺在地上大喘气,被苍焰一把拽起来。 “过度运动后不宜坐躺。”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,但我这腿它不听使唤啊。 最后无奈,我只能扒着苍焰的胳膊才能勉强地站定。 而那只死尸,站在山涧旁,不知在看什么。 我拍了拍苍焰的肩,示意他把我搀过去。 走近后我看到,水面上飘着一个破烂不堪的书包。 死尸指了指那书包说:“我的。” 我烦躁的心突然沉重起来。 竟然还是个学生吗?苍焰放开我,捡了根树枝把书包捞了起来。 经过长时间的浸泡,书包里面的东西早已腐烂,看不出本来模样。 我和苍焰查看书包的时候,死尸 1 号也蹲了下来。 一堆水淋淋的东西被倒在地上。 我問他:“这些是你的东西,你能想起些什么吗?” 死尸眨了眨眼,一言不发地伸手拿过书包,打开一个我之前没发现的夹层,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纸。 不,不是纸,而是一张塑封过的相片。 但经过长时间的浸泡,只能模糊地看到两团人影。 死尸指着其中一个人,然后扬起脸看向我:“就是这个人。」…